这狗现如今竟不咬人了。 它是我家对面一只一直被拴在水龙头铁管上的大黄狗。打记事起它就吠个不停,路过的人,熟人陌生人它都必须吼上两声。
少时暑天,经常用竹竿和竹片制成的工具去捕蜻蜓,需要新鲜的蛛网缠上边,这样的才粘,才抓得住。这家很受蜘蛛的青睐,檐下的网又结实又大张。但见到这狗我就发怵,村里的人家户我多少都去混过脸熟,它家的地盘我一次都没踏足过,因为这狗的脾气实在骇人。
它家一双老人,一对孙子女。我印象里,它家的这位婆婆性子也很烈,她总训斥这个孙子,大小事都骂他,每天如此;女生名字不太记得了,几乎只有寒暑假待在这块儿,开学就被接走了;那个男孩儿倒一直生活在这儿,他的父母离婚了,父亲整日酗酒难见踪影,一直由家里的老长辈抚养着,他倒也真如其名,少强,打小就能自己拾柴火、搓衣服。
后来我上了大学,对村里的八卦都鲜有耳闻了,偶尔打视频母亲会跟我唠唠家常和周遭一切的变化,谁考上了哪里,谁又二婚了......那位婆婆杵上了拐杖,男孩父亲出门务工了,女生再没来过,男生上了中学,是我以前那所学校。
去年寒假回到家里,村子有些肃静。为什么这样感觉,始终找不出个所以然来。熬夜的时候,老听见外面传来锁链拖拉在地上的声音,有些瘆人。兴许是谁又偷带捕猎器械来抓野猪了,为打消顾虑,我开门便瞧见这只老狗。倏地又关上门,直到现在我都害怕它,以为它挣脱了束缚终于可以到处乱咬了。
隔天母亲叫我别担心,它现在谁也不咬,这家的公公患了癌,晚期,家里人都忙着照顾,男孩哆嗦着用大铁盆盥洗一大家子的衣物,他的父亲不再烂醉,帮着煮饭捯饬家务,我第一次瞧见这对老人的其他子女,他们家似乎比以往更祥和些,然母亲又讲道,原来那男孩的二叔也胃癌,时日估计比那个公公还少。
母亲平时会把剩菜里的肉沫星子挑出来夹到院坝乱石堆里的一块砖头上,那狗晚上会自己来寻吃的。后来的每一个晚上,夜里外面又传来锁链声,但我很是安心。
毕业的第一年工作失意,国庆回家偷点清闲,但头一次感觉村子里太静了,静得有些冷清。傍晚,秋雨更添凉意,它跛着来了,颈上没了铁链,也无半点恶意,我夹了几块水煮青菜里的白肉给它。
顺着它来的方向望去,十余载,第一次见它家门户紧闭,灶房的烟囱也戒烟了,外面的银杏都快掉完了,蜘蛛张罗着织帘子盖住整幢老瓦房防止落尘。我没有好奇去问母亲为何,我想,在外打拼的子女把老人接走去享天伦之乐了,男孩也一定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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